斯斯：一只可爱的京巴狗

斯斯是我们家喂养过的一只小狗。

那时博山大街北端的斜坡上，布满了卖东西的摊点，卖鞋袜的、卖水果的、卖金鱼的、卖老鼠药的以及卖蝈蝈的和金铃子的，摊贩们并不甘心在街的两侧叫卖，而是一律挤向街面的中间，直把南来北往的行人逼成了窄窄的一遛。

而拥塞的摊点背后，却让出了宽敞的那么一个空档，是卖花的和卖宠物的天下，这里没有大声的吆喝，却也是顶吸引人的地方。周末的时候偶尔路过这里，逃避着“大老鼠小老鼠，大的小的都逮住”的兜售与鼓噪，经常在狗笼子前停下来，看笼里、筐里那些出世不久的、眯着眼睛的、毛绒绒的小家伙们。

有一天在家里闲极，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想养一只小狗，就径直奔大街北头而去。绕进熙熙攘攘的狗市，往日那一堆堆的小狗却不见了，只有一个摊子上还有一只孤零零的京巴可怜兮兮地扒在铁丝筐沿上朝人张望，就是它了，遂掏出钱来买下。小狗托在手里，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是软软的、热热的、绒绒的一团。初次抱养小狗的缘故，心里疏疏的，手上便情情的，怕这极幼小的生命从指缝间溜了、漏了或者小腿一蹬掉了，便兜起T恤的下摆将它兜了回家。

女儿为它取名叫斯斯。

兴许是入了谁家门便随谁家人。斯斯的吃食最是泼辣，吃相也够文雅，菜汤泡馍也吃，火腿肠也吃，当它特别善解人意不挑肥拣瘦的时候，我就特感动。

斯斯渐渐长大，心也变得越来越野。我不希望它像别家的狗一样没脏没净地满街乱串，经常把它关在家里。每当我出门的时候，它无论匍匐在什么角落，总是兴奋地窜将过来，昂了头，用殷切的眼神看看我，再看看我抓着门把手的手，发出乞求般的叫声。几次之后，实在与心不忍，便试着领它到院子里玩耍。开始怕它跑迷了路，用一条绳子牵着，一下楼梯它就像风刮起的纸团，一忽儿跑前一忽儿跑后，东嗅嗅西闻闻，忽然朝正前方挺直了脖子稍作凝视，发现了西洋景似地斜着肩膀跑去，把那条长绳拉成了直直的硬硬的铁线，全不管牵绳人跟上跟不上。

牵绳的人就逼得快步小跑，跑慢了，小狗的肩头一定被绳口勒得生疼。应该取掉这绳子任其嬉戏奔跑，果然，当我从它的脖领上摘下绳套时，斯斯高抬着漆黑的汗涔涔的嘴巴，两腿透出感激的、亢奋的情绪，撩开后腿绕着我转了二圈，随后便箭一般地朝前射了出去。看见它尽兴而去时，心底里真的一揪，毕竟对它没有如此撒手过，真的跑出了视线极有可能跑远了、跑丢了。我紧张地跟进。我跑，它也跑，我停，它也停，扭转了身子远远地望着我，等我走近了，它又是一阵猛窜，真的没影了，逼得我这里找找，那里找找，它却一声不响，在远处的灌木丛背后与我捉起了迷藏。看到我真的着急时，它便冷不丁从某个旮旯里跳出来，还有意识地蹦高几下，如此重复数次，我忽然发现，它窜跑一定距离，看似漫无边际、跑出了我的视线，但其实绝没有跑出它的视线，它只是藏在拐弯处或墙角，或树后或灌木丛等某个掩藏物后透过缝隙盯着我的行踪。我恍然，怕斯斯迷路真是我的多余。后来的散步一再证明了这点，即使我看不到它的身影，但当我返回家门即要踏上楼梯的台阶时，斯斯必定犹如白色的闪电般从我的身后急驰而出，“嗖”地跳上台阶，径直跑向门前，用充满愉悦的眼睛看着我掏钥匙开门。

拿斯斯最娇的是我的女儿，斯斯是女儿十二、三岁时最忠实的伙伴。女儿就要读寄宿初中了，一去就是一周。我们又要工作，把斯斯一天一天地关在家里，对它实在不公道。我们商量着给斯斯找一个新家，做了女儿很长时间的工作，总算勉强答应了，就将斯斯送回博山一个亲戚家养着。我知道，送斯斯走，它也是不情愿的，因为我看到，每次我们商量送它走的时候，本来它在我们膝上膝下地跳闹，忽地一下就跑远了，躲在黑黑的床底下不出来，隐约地看到两只圆圆的小眼睛发出幽怨的光。

女儿经常想念斯斯，写过一篇关于斯斯的散文，老师在班上读了，全班同学都为之感动，很多同学就回家问爸爸妈妈要小狗养。女儿高中去上海读书，离斯斯越来越远了。平时唠叨着要去看斯斯的愿望一直未能实现。但我知道她还是很想念斯斯的。

我岂是不想？但我始终没去看它。我如果见到了斯斯，它早已把我忘记，叫我如何承受？我如果见到斯斯，它仍然还记得我，更叫我如何承受？

女儿从上海打来电话，说她希望我们再为她买一只小狗，买,还是不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