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里的钟馗传说，《封神演义》中的龙须虎是何方神圣？

龙须虎，被称为《封神演义》中最神秘的角色之一，网友们对他的神秘身份议论纷纷，猜测众多，但是迄今为止没有一个比较合理的推测。今天笔者就带大家抽茧剥丝，从神话和宗教的角度，还原作者是如何制造出这么一个“神兽”的，并且这个神兽其实一点也不神秘，他的故事可以说是妇孺皆知。

龙须虎一出场就显示出奇特的相貌:“头似【驼】狰狞凶恶，项似【鹅】挺折枭虽；须似【虾】或上或下，耳似半凸暴双睛。身似【鱼】光辉灿烂，手似【鹰】电闪钢钩；足似【虎】钻山跳涧，龙分种降下异形。”

龙须虎

它不但相貌奇特，而且技能也奇特。书中提到“采天地灵气，受日月精英；发手运石多玄妙，口吐人言盖世无。【龙与豹交】真可羡，来扶明主助皇图。”这家伙会除了说话，回扔石头之外，别无长处，在《封神》这个仙法、宝物盛行的世界，他根本没法跟杨戬、哪吒三兄弟、黄天化、韦护等三代弟子相比，更比不了梅山七怪这些发力高强的妖怪，充其量也就是跟人类中的大力士差不多，很丢神仙妖怪的脸。但是为啥作者说，龙须虎是“来扶明主助皇图”的呢？这是不是很奇怪，要高清这件事需要从龙须虎的前世今生说起。

夔龙之说

很多人认为龙须虎的原型是上古神话中的夔龙，《山海经·大荒东经》描写夔是：“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有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说文解字》中夔的形象“夔，神魖也，如龙，一足。从夂。象有角、手，人面之形。”

《山海经》中夔的形象

我们从中看到了夔龙和龙须虎有相似之处，如都像龙，都有一足，但是龙须虎的形象更像龙，而夔龙的形象也跟老虎没啥关系。更重要的是所有的文献都没记载夔龙会说话！所以夔龙可能充其量只能是龙须虎形象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龙须虎还跟另一种动物关系更大，我认为龙须虎主要是依据这种动物创造的，这种神兽就是“白泽”。

夔龙纹

白泽模样的龙须虎

白泽为上古神兽， 《山海经》云：“东望山有兽，名曰白泽，能言语。王者有德，明照幽远则至。”南朝梁《宋书·符瑞志》记载：“泽兽，黄帝时巡守，至于东滨，泽兽出，能言，达知万物之精，以戒于民，为时除害。贤君明德幽远则来。”唐朝《开元占经》、北宋《册府元龟》、《云笈七笺》也有类似的记载。这些文献中无一例外都提到了白泽会说人话，能除妖魔鬼魅，是有德之王出现时才会现身的瑞兽。

那么这神兽“白泽”长什么样子呢？《元史》记载：“白泽兽虎首朱发而有角，龙身”。也就是说白泽，长着一副老虎头，头上有角，但是是龙身。正好是龙须虎长相倒过来“虎须龙”啊！可见，龙须虎确实是作者在《封神》中自创的一种独特神兽，参考了夔龙牛头、无角、一足的特征，同时融合了“白泽”虎头龙身，能言善辩的特征，更重要的是参考了，白泽出世，王者有德的象征。龙须虎东海边上现身并被姜太公收降，明显是轩辕黄帝巡守东滨，白泽出世，“贤君明德幽远则来”故事的翻版，龙须虎归周，是凤鸣岐山、真王兴于西周，天命归周的最好说明书！

白泽

然而夔龙和白泽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神兽，作者如何将两者捏合在一起的呢？他的灵感何在？这是他独创的吗？非也非也，因为这两神兽都和一个家喻户晓的“鬼仙”——钟馗天师有关系。

夔——白泽——驱魔天师钟馗

钟馗，我们熟悉的配方：终南进士，文武双全，就是长得丑。科举本来高中状元，但是皇帝嫌他长得丑，不录取他，气的钟馗金銮殿撞柱而死。后来唐明皇李隆基被小鬼缠身，久病不愈，一晚梦见一相貌奇伟之大汉，捉住一小鬼并将其吃掉。大汉自称“殿试不中进士，钟馗”，皇帝梦醒，即刻病愈。于是，唐玄宗封钟馗为“赐福镇宅圣君”，并命吴道子将梦中钟馗捉鬼情景作成一幅画，悬于宫中以避邪镇妖。从此，钟馗便成为专司打鬼驱邪的神仙。

钟馗驱魔的年画

终夔演变成钟馗

不过，钟馗打鬼的神话起源要比这个广为流传的故事早得多，最早可能起源于先秦。陈士元、常建华、胡应麟等学者认为“钟馗”即“终夔”。就是《山海经·大荒经》中所说的夔，“终”代表“终结”，“终夔”即终结鬼怪的生命。商周时，夔的形象作为墓葬艺术的主要纹饰经常出现在青铜器上就是为了辟邪除魔。

白泽是钟馗驱邪的助手

另一种更流行的观点是钟馗来自于“方相氏”，钟馗是自远古傩仪之“方相氏”演变而来，钟馗就是远古傩仪的方相氏的继承者。驱鬼傩仪，根据《周礼·夏官》记载：“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傩，以索室殴疫。 ” 敦煌写本 S.2055《除夕钟馗驱傩文》则把钟馗描写为“着豹皮”、全身“朱砂染赤”的形象。 这和方相氏“蒙熊皮”、全身 “玄衣朱裳”基本相似。 由此对比可知，钟馗是自远古傩仪之“方相氏”演变而来。

请钟馗驱魔的傩仪

除了前述的郭煌写本 S.2055《除夕钟馗驱傩文》，还有敦煌写本经文3552《儿郎伟》记述白泽为上古神兽，管理天下精怪，“驱傩之法，自昔轩辕，钟馗白泽，统领居仙。”《魏书·张白泽传》记载“白泽本字钟葵 ” ，说明人们基本将白泽和钟馗等同，白泽与钟馗的功能非常类似，能够辟邪驱鬼 ，保佑平安。从此， 白 泽成为了钟馗捉鬼的同伴，白泽掌管天下精怪，钟馗打杀天下鬼怪，二者互相配合，成为捉鬼利器 。

龙须虎为啥归顺周？

龙须虎归周，除了是为天下祥瑞、周兴标志之外，在了解了龙须虎就是钟馗之后，我们会惊奇的发现龙须虎（钟馗）和周武王是同事，是一起灭鬼并肩战斗的战友，不信请看晋末敦煌写本《太上洞渊神咒经》中《斩鬼第七》云：“今何鬼来病主人，主人今危厄，太上遣力士、赤卒，杀鬼之众万亿，孔子执刀，武王缚之，钟馗打杀（刹）得，便付之辟邪。”杀鬼分工，周武王负责绑，孔子掌刀，钟馗负责打杀，妥妥的打鬼三人组，自然要在一起的。

龙须虎掷石伤人

最后一问：为何龙须虎擅长投石？

投石、掷石自古有之，先秦时代已成为军中游戏。《左传》最早记载了战争中投掷石头的情况：“齐高固入晋师，磔石以投人。”《史记·白起王翦列传》记载：“王翦使人问：‘军中戏乎？’

小时候扔砖头砸皇帝的游戏

对曰：‘方投石超距’。”到汉朝时，投石、掷石在傩仪中具有了驱邪、辟邪的功效。张衡在《东京赋》中记载了东汉洛阳城岁末傩仪的场景：“尔乃卒岁大傩，殴除群厉。方相秉钺，巫觋茢侲操。子万童，丹首玄制。桃弧棘矢，所发无臬。飞砾雨散，刚瘅必毙。 ”其中，这“飞砾雨散”形容的正是用飞石对付厉鬼的手段。

随着傩仪中方相氏的主角地位被钟馗所替代（见上文），钟馗驱邪也就具有了发石驱邪的功能。日僧《梵网戒本疏日珠钞》记载“有孔子弟子钟葵共子路二人共斗掷石。两头相去五里，中间仍隔一高山，竖石高一丈五 尺，阔一丈二尺。两人手各捉一石，阔六尺，厚四尺，尽力掷之。钟葵石者，西竖石东南角一片堕地。子路掷者，一丈五尺不到竖石处所。” 也就是说，钟馗和子路比赛掷石，结果钟馗大获全胜。这里把钟馗写成孔子弟子和道教文献《太上洞渊神咒经》，把钟馗看成和孔子、周武王杀鬼的战友一样，都是佛道为了抬高钟馗神的地位而作。

可见，龙须虎能发石头伤人，正是源于他的原型钟馗发石辟邪攘除祸的民俗。